碧空如洗,天空盡是一遍湖水藍,半點雲絮沒有。無休止的藍漫延至眼睛觸不到的地方。天氣今天有點冷,據說是入秋以後的第一個冷峰。我坐在園子裡,跟前是燒得正旺的火爐。
紅色的火舌像跳舞一樣躍進天空。我把一張又一張的水彩畫,緩慢地放進火中。繪滿雀鳥的畫,在火中發黃、發皺,慢慢變成一團黑煙飛上天際。
心神有點彷彿,一是驚覺生命的無常,想不到早兩天還在嘻嘻哈哈的人,今天卻成了故友。雖說不是深交,而且即使他沒有在滑下樓梯,他年齡之高也算是行將就木之人,但是看到他枯黃的臉,總有點神傷,畢境以前的他不是光彩照人,總算是精神飽滿的老者。
二來更想不到他會執意將所有的畫全都燒掉了,而且更是指名道姓地要求我幫忙。莫奇妙的說話,莫名奇妙的意外,莫名奇妙的人。
我喜歡叫他作畫家。雖說是畫家,但其實他只畫掃描,地地道道的實物掃描,而且對像是雀鳥。據他說他畫鳥已經四十年了,第一幅是在巴西時畫的。所以當在他死去後的第二天,我拿著他給我的鎖匙打開他家的上了鎖的書櫃,內裡全是色彩鮮豔的飛禽,展開翅膀,躍躍欲飛。
坐在畫家狹窄的客廳中,翻看了大概有二百張吧,沒有仔細地點算。本來只打算匆匆拿走畫作,在自家的後園燒了便完事,至於變成坐在客廳中看畫,我也不清楚,大概是被它們靈動的眼睛吸引吧。說實在的,這些雀鳥的眼睛比起真實的更是生動,而且呈現著人類的情感,或是羞怯、或是憤怒、或是自在、或是歡愉,全在黑漆的墨水中坦露出來。我想這些畫,放在藝術展覽館或嫌技術不足,但作為裝飾畫作出售應卓卓有餘,畫家的生活亦應該大為改善,未至於拾荒為生。
最後一張畫是畫在褪了色的紙上,紙的背面是一張寫滿密密麻麻英文的廣告單張,因為褪色之故,詳細是屬於甚麼產品已經不得而知,大概是飲品的廣告。這張畫,應該有相當的歷史,起碼三四十年。畫的是一隻只有下半身,筆蹟斑駁的雀鳥,應該修改了很多次。畫中鳥的羽毛長得不合比例,而且印著像豹紋一樣的斑紋。說真的,在我腦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鳥。紙的右下角,寫著C.Y. Brazil,根據畫家的風格,應該是說這隻鳥是在巴西發現的,應該也是他的第一幅畫。
本想保留這幅畫,作為故友的一個紀念,可是當想到畫家或者想在雲端完成這幅作品,便將它放到火中。
豹紋的鳥發黃、發皺,慢慢變成一團黑煙飛上天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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