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7月19日星期日

悶熱得很,明顯是颱風來臨的徵兆。站在醫院的亭園,望向對面的青翠山巒,碧空澄藍一片。本應是美景,可是心思卻在死亡的事情上:如何才可以死而無憾?

舒適地穿著一貫的麻質睡衣,躺在和妳渡過了無數日夜的床上,手腳舒展開來。雖然身體已經很疲累,但當將頭輕微左移時,還會看到木紋深刻的書架。第二層書架正好還是擺放著那套引領我進入奇幻世界的《魔戒》,可是太久沒有閱讀,又缺乏悉心的打理,現在已蓋上了一點灰塵。老舊的電了鍾還在吃力地計算著分秒,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。家人和老朋友們圍繞著我,我努力地注視他們每一個的臉龐,因爲我想好好地記住你們給我的愛。

你們,不需要穿著單調沈悶的黑灰色的衣物,也無需要在臉上挂著煽情的淚水。開懷大笑吧、談天吧、調情吧,你們正是參加生命的慶典,看著靈魂從肉體的囚室中,重獲自由。我只希望你們會不厭棄我手的冰冷,緊緊地握著我,陪著向來不擅跑步的我,把跑道跑完。

可是在現實,臨終的我會被送進醫院,醫生會爲我腐朽的身驅插進無數的管子,各式各樣的化學物在未經同意下很肆意沖進我的身體,奪取身體的領土。爲方便儀器擺放,我的肢體會被擺弄成奇怪的惹笑的造型。我可真不想在你們的記憶中,關於我的最後一個畫面會是這個滑稽的樣子。還有,這個「甫士」(pose) 真的使我的臉龐很癢,我用左手騷癢,卻被護士誤爲神智不清,下場就是除了有趣的「甫士」外,臉很癢外,雙手也被捆綁起來。

而且,舉目四周都是陌生的場景和人。在接近終點線前的半小時,他們爲失去知覺的我營營役役,可是我跟他們卻沒有絲毫關係,連最起碼的名字也不清楚。當然,他們也不會知道這個老頭是甚麽人。畢境,救急扶危是他們的職責與道德,可情感卻是中立的。真正瑩繞我心的人們,此刻卻因爲擔心影響急救,被阻止接近。醫生們天真地認爲,科技真的可以擋住死神老朋友的召喚。

在跑道上,我看不到他們的身影,唯有孤獨地走到終點線。

心臟和呼吸慢慢減弱,視力觸覺也遲鈍起來,時間也在最後的一道氣呼出後凝住了。可是,在生命最後的一段路上,生命的尊嚴與自主卻一併被帶走,不能隨我到達彼岸。所以,對我來說,死而無憾是最大的期望與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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